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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者_王方濟記憶體 廣州報道攝影_劉浚
  今年3月份,福布斯中文網發佈了《世界發現新疆時期傳下來的十本書》,它們大多數來自於新疆人民出版社的《西域探險考察大系》。但仔細閱讀這份書單,會情趣用品發現僅有兩本書是中國人寫的,一本是儲安平與浦熙修的《新疆新觀察》,另一本是謝彬的《新疆游記》。另外的八本的作者是大名鼎鼎的斯文·赫定與斯坦因等人。
  書單沒有將維吾爾族學者拓和提·莫扎提去年4月出版的《中世紀維吾爾社會》列入其中。現在看來,這可能算是一個遺漏。經過一年時間,該書在沒有任何宣傳的情況下,2500冊售罄。“這在學術書領域是不多見的,”人民出版社編輯楊美艷還告訴記者,“這本書屬於mSATA自然來稿。”作者拓和提·莫扎提是東京大學西亞史博士,掌握八種以上語言(包括一些“死去了的語言”)。
  讀完東京大學的博士之後,拓固態硬碟和提回到自己的國家。在過去差不多20年的時間里,他都在整理各種研究筆記和材料。但不幸的是,在這個過程中,一場突如其來的重病讓他失去了行走能力,而《中世紀維吾爾社會》這本書就是他在病榻上寫作完成的。
  勇氣microSD與熱情之書
   拓和提說自己大概出生於1963年冬天,這比他的身份證上的年齡小了3歲。他的母親說,那是因為拓和提出生的1963年是困難時期,怕孩子吃不飽,為了多領一點口糧,就給孩子多報了2-3歲。
  “所以,我準確的生日誰也不記得了。後來我給自己定了一個生日:10月1日。”拓和提說。後來他從新疆拜城考入中央民族大學學習,“全靠黨和政府的改革開放好政策的恩惠。這點是事實,不能否認,也不是故意講好話,是事實。”
  大學畢業後拓和提分配在全國人大機關工作。1990年,因工作需要去日本留學。
  第一次留學是立教大學,那時他在東洋文庫做研究員時認識了文庫研究部部長、東京大學佐藤次高教授。他特別嚴格,是有名的冷血教授,但內心特別善良、熱情,他教出來的學生畢業後都成為日本著名學者。
  東京大學博士生招收指標中沒有維吾爾歷史專業。“我想跟他學習,他也是研究中世紀世界伊斯蘭的著名專家。我考他的博士研究生,他招收的專業就是西亞史。” 1995年春天,他開始第二次留學。
  他的另一名恩師、世界著名維吾爾史專家梅村坦先生送給他一本自己的著作《敦煌探險·研究史》和論文單行本給他,使初學日語的拓和提愛不釋手,一手拿著字典,一邊查生字新詞,反覆研讀做筆記,一邊心想著自己也要寫一部這樣的書。
  有將近二十年的時間里,拓和提在國與國之間、圖書館與博物館之間來回穿梭奔波,費時費力費錢地從事研究。後來當拓和提開始動筆寫自己的書時,他先試著在手稿上取名為《西域探險·研究史》……
  在記者採訪拓和提期間,他的《中世紀維吾爾歷史》也剛好出版了。這本書“是在沒有任何地方給予立項資助”的情況下寫作的,“甚至無法得到理解與鼓勵”。
  但這本書中並沒有苦澀,這是充滿勇氣和熱情的書。拓和提不僅挑戰國際著名學者不准確的觀點,還常常引用令人神往的史實熱情贊美新疆,下麵一段文字可以說明:
  池田大作在1968年與歷史學巨擘湯因比有過一次談話,池田大作問湯因比:“你希望出生在哪個國家?”湯因比面帶笑容地回答說,他希望生在“公元一世紀佛教已傳入中國時的新疆”。
  “新疆的中世紀我們知之甚少”
  南都周刊:以往關於新疆的名著中,中國人撰寫的只占少數,你如何看待這個現象?
  拓和提·莫扎提:由於過去的年代,我們的國勢衰弱,沒有能力、也沒有實力做這方面的學術研究,而且當時外國探險家們隨意來、隨意拿走我們珍貴的歷史文獻文物,形成研究中心在國外的局面。
  南都周刊:有個外國學者說過,在新疆停留一段時間,就足以使旅行家的一生變得大名鼎鼎。新疆的歷史為什麼這麼吸引全球眼光?
  拓和提·莫扎提:新疆“是那樣的美麗,又是那樣的荒涼;美麗得迷人,荒涼得嚇人”,—這是我翻譯的一首詩的開頭部分。祖國寶地新疆,有獨特的自然景觀,又有獨具特色的各民族文化,特別是維吾爾民族的文化藝術,如維吾爾十二木卡姆已經被列入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成為全人類的音樂藝術;又是古絲綢之路走向中亞、西亞,至歐洲諸國的關鍵路段,有各種民族文化和豐富的自然資源,是我國陸路通向世界的西大門,又近鄰當今世界的熱點地區,吸引世界的關註,是理所當然的。
  南都周刊:在一百多年前,探險家才瞭解到維吾爾族有段信仰佛教的歷史。現在,新疆的歷史被我們知道的占多大比例?
  拓和提·莫扎提:經過19世紀下半葉至20世紀初期的西域探險與考古發掘,我們才第一次知道我們的祖先曾經信仰過許多宗教,包括佛教。後來出土了古代(10世紀)著名維吾爾翻譯家僧古薩里親自翻譯、以維吾爾(回鶻)文書寫的佛教文獻等,證明瞭這個史實。這也打破了某些人所謂的“我們自古以來就是穆斯林”的謊言。
  目前,國內對西域即新疆的歷史文化研究,可以分為四大部分,第一部分是史前史,主要是考古發掘,石器時代包括細石器時代,已經取得了驕人的業績,我個人認為已經瞭解的部分約占百分之七十至九十;第二部分是上古史(商周時期至唐宋時期),有大量的漢文史料記載和部分外文即民族文字記載,已經瞭解的部分占百分之六十至八十;仍未瞭解的原因主要是還有數十種古文字尚未解讀,大部分考古和書面文獻資料在國外。
  第三部分是中世紀(11至19世紀,維吾爾民族的歷史時期的劃分、從社會發展形態等方面的綜合考量,我認為這個時期應劃分為中世紀;如1949年時還有部分地區存在農奴制),這一時期,有大量的很珍貴的、很值得重視的本民族和各種古代文字史料,穆斯林史料、當時的阿拉伯旅行家日記等等第一手史料尚不能解讀,或沒有整理、翻譯等主要原因,加上這段時期的漢文史料記載又比較少且零散,所以我只能說我們知之甚少。大概只有百分之五十吧。
  第四部分是現代史部分(1940)開始,知道的部分應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吧。
  南都周刊:全部複原新疆的歷史是否有可能?
  拓和提·莫扎提:需要比較長的時間。必須有專業團隊合作(一個人掌握數種甚至十幾種語言是不可能的),需要各種人才通力合作及艱苦努力,學習和掌握、釋讀各種“已經死亡”了的古文字,還有科學的研究方法,在這個前提下是有可能的。此外,各民族的歷史學者彼此團結、信任和理解也是最重要的條件之一。
  南都周刊:你對天山回鶻王國的研究與強調,是因為你出生在拜城嗎?那裡恰好是古代龜茲王國,佛教文化勝地。印象中一代高僧鳩摩羅什似乎出生在你家鄉附近。
  拓和提·莫扎提:完全不是。我認為,以往國內的研究,只稱“高昌回鶻王國”,與史實不甚相符。因為你知道“高昌”指的是吐魯番,是一個很具體的地名,它不包括天山以北及龜茲這些地方,研究發現當時的維吾爾人是在焉耆建立都城,後遷到北庭(別失八里),即今烏魯木齊附近地區。恢復歷史原貌,是一個歷史研究學者的責任,和我的出生地沒有關係。我考察過著名佛經翻譯家鳩摩羅什講經堂遺址等地,在《民族翻譯》雜誌2011年第1期上發表了論文《論我國古代著名翻譯家鳩摩羅什對各民族文化交流的偉大貢獻》一文,這也證明古代維吾爾人及該地區居民信仰過佛教的歷史。
  “對歷史應當有自己的話語權”
  南都周刊:為何去日本留學?維吾爾族的西亞文化歷史博士多嗎?
  拓和提·莫扎提:戰後日本經濟複蘇,進入西方經濟強國之列,經濟發展帶動了各方面特別是科技文化的發展。包括對中國維吾爾等各民族歷史文化的研究也都取得輝煌的學術研究業績。
  在國際上,德國和日本的維吾爾歷史文化研究一直處在領先地位。日本對維吾爾歷史文化方面的優勢,除了原始資料(大谷探險隊拿走我國西域歷史文獻)、治學嚴謹、科學的研究方法之外,還有掌握、能夠釋讀、認識古文字的專門人才,這點是別的國家所不及的優勢。
  我去日本主要是要學習別國專家的研究方法,日本學者對待細微的問題很認真,實證性研究從不馬虎。當時,東京大學西亞歷史文化博士,就我一個人。
  南都周刊:將維吾爾的歷史與回鶻歷史連接起來,其實是一種正本清源的態度,這也無可爭辯地證明瞭維吾爾族是華夏民族的一部分。
  拓和提·莫扎提:是的。你說得沒錯。我的研究思路也是這樣,我們維吾爾民族的歷史就是中華民族歷史的組成部分。
  南都周刊:新疆歷史上很多專有名詞(地名、官名)都有很多種表達方式,要釋讀出這些文字才能掌握當時的歷史實況吧。你大概掌握了多少種語言?
  拓和提·莫扎提:研究新疆,除了漢文、維吾爾文、英文外,還應懂得古代回鶻文、中世紀維吾爾文(也稱察合台-維吾爾文)、德文、日文、法文、中古波斯文(伊朗)、俄文、阿拉伯文等語言文字。我去留日學習之前,除了母語維吾爾文之外,只懂得漢文、英文;去了日本之後才學習了古代回鶻(維吾爾)文、日文、德文、法文和土耳其文,現在還在學習中世紀察合台-維吾爾文和阿拉伯文。
  南都周刊:馬克思有句話被薩義德引用後有些出名,甚至有些被濫用。“他們無法表述自己;他們必須被別人表述。”如果不冒犯的話,這句話可以用在新疆歷史研究上嗎?因為新疆的歷史書寫者中,維吾爾族人不多。
  拓和提·莫扎提:確實是這樣,出於語言文字即母語等方面的原因,新疆歷史,特別是本民族歷史的書寫者中本民族學者不多,而直接用漢文寫作的著名學者更少。我認為歷史科學的研究包括我們的民族史的研究,不應分國際、民族或宗教信仰等,大家都可以研究。但是,這種研究必須是科學、客觀、公正的研究,以探索歷史,想瞭解,理解史實,理解被研究的民族的歷史文化,尊重他們的民族尊嚴的立場、態度去面對,去研究,為了今日國家民族政策的制定、民族問題的解決,為各民族和諧團結友愛、共同發展提供歷史借鑒去研究,才是有價值的研究。
  維吾爾民族中我是用漢語書寫這段歷史的第一人,我通過我的研究,使我國廣大的漢文讀者,特別是漢族兄弟姐妹們讀一下維吾爾民族自己的學者書寫的本民族歷史文化,以便增進歷史文化方面的瞭解和理解,彼此尊重,平等團結。讓那些學者也明白維吾爾學者對本民族歷史究竟是如何看待、如何講述的。這是關係著我們對本民族歷史的話語權的尊重等重要議題。我們對自己的歷史應當有自己的話語權。
  《中世紀維吾爾社會》出版以來,有的讀者給予了很高的評價,我很感動。有些伊斯蘭學者、長老們也提出了一些很好的建議。我根據這些反饋信息,準備出版維吾爾文譯本,主要是針對民族讀者。因為我們的民族更需要學習和瞭解本民族的歷史。對維吾爾全民族而言,非常缺乏歷史知識,在本民族中學習和普及歷史知識是當前歷史學研究者們的主要任務之一,學習中國史、包括本民族的歷史,增強祖國認同意識、中華民族大家庭認同意識都是我們研究的重要內容。也是我們的使命。
  “張承志的書最終還是文學作品”
  南都周刊:國內很多作家的著作裡面涉及到新疆,比如張承志的小說中有蘇菲教派。你是這方面的專家,能否評價一下張承志的描寫是否客觀?
  拓和提·莫扎提:張承志先生是我十分尊敬的作家之一。在許多年前,我在日本留學期間,我和張承志先生都是在同一個研究機構—日本東洋文庫擔任外國人研究員,在同一個指導教授的研究室學習、研究,一起參加小島晉治先生的研討班等等,從這個意義上講他是我的師兄,也是我的老師。
  關於他的作品,我知道一些,但瞭解不多,也不夠,主要是我學習很不夠。你提到的關於他小說中蘇菲教派的描述是否客觀的問題。我想張承志先生這個方面的代表作主要是《心靈史》,我聽他本人講過這個書的發行量(1993年)就已經超過480萬冊。1993年在日本出版了《心靈史》的日文譯文版,由日本著名維吾爾歷史語言學專家、我的指導教授梅村坦先生翻譯的。日文版封面上譯者署名時寫上了“編譯”,就是說日譯者翻譯時進行了改編,減少了文學性的描述,留下了“歷史、史料”部分,是想讓日文讀者將該作品當作歷史書來閱讀的。而實際上恰恰相反,如果說《心靈史》是一部成功的作品,就因為它是個文學作品而不是歷史著作。所以說《心靈史》最終還是屬於文學作品,包含著作者的激情即很濃厚的感情,特別是以清王朝對西北迴民起義的鎮壓等歷史事件為背景,以馬明心為導師的西北迴民中的蘇菲教派的“悲慘經歷”進行了敘述,其時間跨度從乾隆年間一直延續到“1920年的海原大地震”時止。該書日文前言有一句表述,說回族是目前中國許多民族中“唯一的外來民族”,對這一表述,我是不敢苟同的,是不符合史實的。
  另外,大家知道,“蘇菲”是阿拉伯語,至於其含義有多種解釋,一般比較認同的是“羊毛”,即穿戴編織粗糙的羊毛披件的人,顧名思義,就是窮人信徒;由於當初(倭馬亞王朝時期),有些(普通)信徒為了表示對朝廷、統治階層腐朽糜爛和日益腐敗的生活表示抗議,於是信徒中就有一部分人只穿或披上比較粗糙、簡單的羊毛衣物,主張吃苦耐勞、清凈寡欲、苦行,以表達對真主的專一、忠誠。歷史上這些人就被稱為“蘇菲”。因此說,蘇菲的產生,有其特殊的歷史背景。我們對歷史的描述或對一段歷史事件的複原,應以客觀史實為依據,減少或盡可能避免個人感情色彩。否則,就不可能再現歷史的真實。也只能是文學作品,而不是歷史。
  南都周刊:普通人對維吾爾族的生活還是有瞭解的,比如維吾爾族人能歌善舞,這與蘇菲教派的主張似乎不太一致。《中國好聲音》里的維族選手帕爾哈提也演唱過木卡姆。
  拓和提·莫扎提:是的,在中世紀的時候,在葉爾羌汗國時期,曾有一部分宗教勢力曾經反對音樂舞蹈。但是,無論什麼時代,人民大眾喜愛的、符合歷史發展的優秀的文化藝術,是不可能被落後勢力阻擋的。所以,維吾爾木卡姆藝術還是得到了發展、傳承和延續。
  南都周刊:你對天山回鶻王國與喀喇汗王國的描寫讓我對維吾爾民族產生了敬佩之情。比如說天山回鶻王國非常富裕,有全世界最先進的綠洲農業,貧富差距不大,窮人也能吃肉,喀喇汗王國在征服其他民族的時候沒有過屠殺。請問在書寫維吾爾民族歷史的時候,有沒有特意美化?忽略掉讓人不快的歷史?
  拓和提·莫扎提:我認為,無論是古代還是中世紀,甚或是現在,天山南北是那樣的美麗,魅力迷人。濃郁的地域特點和民族文化,是人人嚮往的故鄉。是我們中華民族的一塊風水寶地。我沒有有意美化什麼,她本身就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地方。不需要矯揉造作,原本就是如此。當然,我描寫的是一條發展的主線,是符合中華民族歷史發展的主流部分,在漫長的歷史過程的那些小插曲、或逆流,是有過的,但我的註意力沒有放在那些小的方面,或者是暫時的現象上面。人心所向,是凝聚中華,共同創造偉大祖國的歷史輝煌,這是主線。
  南都周刊:接下來可能有很多跟新疆有關的書籍會出現,相關的研究也會成為熱門。你有什麼願望呢?
  拓和提·莫扎提:我們美麗的故鄉—新疆,是祖國不可分割的重要的組成部分。維吾爾族是熱愛祖國、熱愛故鄉土地的民族,她善良、淳樸、直爽。所以,希望祖國各地的朋友們多去走走、去看看、瞭解他們,尊重他們,交個真心朋友。
  希望那些學者,特別是大學者們,對待民族的歷史文化,要有嚴肅認真的態度,把歷史、文化的原貌呈現給世界,而不用用國家大量的資金去搞所謂的調研,美其名曰“實地考察”,進行“田野作業”,走馬觀花,根據一些道聽途說,做出漂亮文章,冠冕堂皇,沒有學術價值的東西。還有許多所謂研究者寫出的東西,不但不尊重少數民族老百姓的感情,反而以獵奇的目光去看待我們的同胞,引起民族矛盾。黨的民族政策的核心是:平等、團結、共同繁榮發展;首先是平等,包括政治上的平等,語言文字方面的平等,風俗習慣、宗教信仰的被尊重等。這些都是我國憲法規定的基本權利,應得到實施,得到尊重。  (原標題:拓和提:對於新疆歷史,我們所知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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